普陀山海葬案例亲友共同合唱遗作曲目的现场记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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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五点半，普陀山的晨雾裹着桂香漫过码头，青石板上的露水浸得鞋尖发凉。我们捧着野菊花站成一排，花茎上还沾着阿婆院子里的泥土——昨天傍晚，小孙子蹲在花坛边掐花时，指尖蹭到了她种的薄荷，清苦的味道粘在指腹，像极了阿婆生前熬的绿豆汤。

船舷推开浪的声音很轻，像阿婆翻越剧剧本时的纸页声。她走前三个月，把自己关在老房子的藤椅上写曲子，铅笔尖戳破了三张稿纸，最后在第四张上写下《浪里听桂》——那是她第一次学越剧的调子，十六岁那年在普陀山的桂树下听戏班唱，后来嫁人生子，每次去普陀山进香，都要绕到那棵桂树底下站会儿。"等我走了，把曲子教给大家，葬礼上唱。"她把稿纸叠成小方块，塞进孙子的毛衣口袋，"不要哭，要笑着唱，像我当年听戏那样。"

船行出三海里，晨雾散成细碎的纱，远处普陀山的观音像露出来，金箔在晨光照里泛着暖光。长子从布包里掏出阿婆的越剧板，竹片碰在一起的脆响，像她生前敲着桌沿打拍子。"起调了啊。"他清了清嗓子，声音里带着点颤，"浪打普陀山哎，桂香飘到海那边..."

第一个音符飘出来时，有人捂住了嘴。是阿婆的小女儿，她想起去年秋天陪阿婆摘桂子，阿婆踮着脚够树枝，裙角扫过石凳上的稿纸，风把曲子吹起来，她追着跑了两步，喊"妈你写的啥"，阿婆笑着说"秘密"。现在那首"秘密"从大家喉咙里涌出来，有人唱错了词，旁边的邻居赶紧接上去；有人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菊花瓣，却还是把"桂香飘到海那边"唱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阿婆改了五遍的句子，她说"海那边不是远方，是我能摸到你们的地方"。

小孙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件藏青毛衣，针脚有点歪，是阿婆去年冬天织的。他把毛衣轻轻放在花瓣堆里，仰起脸说"奶奶，我把你的毛衣带来了，风大的时候，你可以裹着它唱曲子"。海风卷着毛衣的衣角，刚好碰着旁边的野菊花，花瓣落进海里，像阿婆生前撒在院子里的桂子。

歌声越来越齐，像海浪叠着海浪。路过的海鸟绕着船飞了两圈，翅膀尖掠过歌词纸——阿婆的字像她织的毛衣，一笔一划都带着温度，"浪是我的脚，桂香是我的魂，普陀山的风啊，替我抱一抱你们"。有人想起阿婆生前总说"死后要变成风"，现在风裹着歌声往远处飘，真像她站在桂树下，拍着巴掌唱《红楼梦》里的"葬花吟"，唱到"天尽头，何处有香丘"时，还要加个转音，说"这才是越剧的味儿"。

船尾的浪花卷着花瓣跑，像阿婆生前追着孙子跑的样子。唱到最后一句，大家的声音突然高了些——是阿婆的老姐妹，她攥着阿婆织的手套，喊"妹啊，你听，我们唱得比戏班还好"。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，沾着一片野菊花瓣，像阿婆生前给她别在发间的珍珠簪。

花瓣撒进海里时，阳光刚好穿过云层。金箔般的光落在水面，把每一片菊花瓣都镀上暖光。有人说"看，阿婆的曲子在浪里"——可不是嘛，海浪翻过来，带着歌声拍在船舷上，像阿婆的手轻轻拍着我们的后背。远处的观音像越来越小，却越来越亮，像阿婆笑起来的眼睛。

船往回开时，海风里还飘着残留的歌声。小孙子蹲在船尾，把阿婆的稿纸撕成细条，撒进海里，说"奶奶，这样你走到哪都能带着曲子"。